“吃藥了，”我敲開了他門，只見他身體已經好了許多，穿著褻衣，倚坐在床旁。

見我進來，他還是不自然的看了看我，隨手就取了架子上的外袍披上“小姐。”

“叫我婉婉吧。”笑了笑，將藥端到他面前，

“今天桂兒出門了就讓我來送藥，要不要我餵你，”我吹了吹，舀起了一湯勺黑漆漆的藥水，快遞到了他的唇邊，

他頓了頓，倒也沒有拒絕，無言的張開嘴喝下。就這樣兩相無言，我餵他喝完了藥，用絲絹提他拭了嘴

細細看他的眉眼，真的是個美男子呢，一雙桃花眼，高挺的鼻梁，竟硬生生比我美了幾分

“那現在？我們……”

“爹爹說，等他把事情找個時機告訴外公舅舅他們，就讓我們完婚。”

他的眼中閃著欣喜，看著我。像是被勾了魂，手扶上我的臉，眼神卻開始迷離，“婉婉，我是真的愛你。”

我卻濕了眼，我等這句話，等了太久，終於，有個人，對我說出了這話。

“嗯”我看著他卻越發清明起來，他慢慢靠了過來，神聖的輕吻我的額頭，一下一下的，我只覺得身上有幾分燥熱，是不是進展太快了些？

思慮間，便用手抵著他的胸膛，本欲逃開，下一秒，就被他攬進懷裏。

耳朵貼著他的身子，聽著撲通撲通極速的心跳。紀言只是用下巴輕輕磨蹭著我頭，喉結上下滑動的喃喃的說

“我已經想這樣做十年了。”

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湧到臉上，這家夥，竟然說這樣的話

心裏卻有一絲絲甜蜜，原來，這就是被愛的感覺啊，好像，真的可以治愈，傷痛。即是如此，是該跟所有的過去告別了。

第二日餉午，家後門依舊停了尚書府的轎子，這一次，我卻沒有帶著絲線，只是嘆了一口氣，收拾了心情。默默思慮著待會該如何開口

落雨今日穿著簡單，倒有幾番閑適。見我進了屋子，便精神抖擻了一下，說“姐姐可是好久沒來了，讓妹妹一陣好想。”

“落雨，我可能以後不能再來了。”

心中雖有幾分不舍，但是接下來我確實沒有多少時間能過來這裏了。

“姐姐，怎麽了，是哪裏呆著不舒服了麽？”

可能是我的話太突然了，她竟一時手足無措起來

“不，這裏很好，只是我可能過一陣子要開始忙了”

“是有什麽喜事麽？”她疑惑的笑了笑，上下打量了我

好像哪裏變得不一樣，一只羊脂珍珠玉簪斜斜的插在發髻上，不似往日的臉色，竟透著些嬌媚，這含羞帶怨但模樣，竟有一絲不好的猜想劃過她的心底

“嗯、”我深吸了一口氣，斟酌著字眼

“我要成婚了。”

“啪，“話剛落音，她手中的茶杯便滑落摔至地上，四分五裂，驚慌失措的卻劃到了手。落雨低頭，蹲著，欲拾起那碎片

“怎麽了，”我只是連忙制止她的動作，看她如此心不在焉的樣子，處處躲閃我的眼神，心裏雖有幾分奇怪，也說不出哪裏不對

我只拿絲絹裹住她的手，皺著眉，心疼的說“妹妹怎麽如此不小心……”

“沒，”她心不在焉的說道，只是眼神飄向了遠方，心神不寧

我見她反常的樣子，便也沒細究，以為是和岳大人之間鬧了別扭，寒暄了幾句，就離了尚書府

其實距離我們的婚事還有三個多月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，我騙了落雨，可能只是因為不想再去尚書府吧，不想再去那裏碰到他。天涯海角，山高水遠，這樣算是斷了真正的聯系了吧

“婉婉，你怎麽了。”

紀言見我發呆，就低頭打斷了我的話，

“沒，沒什麽。”

我笑道

今日集市趕集，有玲瑯滿目的好吃好玩的東西，他知我以前在相府時就一直很渴望能夠出門逛逛，後來做了安親王妃，一是被身份所限制。而是每每出門都要隨慣例坐著七彩珠玉馬車，帶著碧兒桂兒，幾個王府護衛，少說也要六七個的王妃陣仗，所以就變得鮮少出門

如今，被貶了平民，自然沒有那麽多細枝末節的規矩禮節，既不要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，也不用做尊榮儀態，舉止嫻雅的王妃，這次只要做最真實的自己罷了

因為早日裏，父親隱姓埋名，為書行的老板默寫了許多大內宮廷裏的私藏典籍，有民間失傳已久的詩詞歌賦，醫學名著，甚至是一些前朝往事的傳說禁文。

其實宮廷裏面的藏書閣有非常多的寶貴書籍，先賢大儒的真籍，也並不是什麽禁忌的事，只是年久失修，能夠進出其中的除了那些專門整理的宮女太監，翻閱皇家典藏必先要上書朝廷，求得聖旨，拿到通行令牌才能借閱一二，

而皇上和王公大臣又日理萬機，早就將這些古籍拋之腦後，我朝歷史上幾次大規模的修繕古籍都是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的，時間跨度也長達幾年到十幾年不等。而父親，因為年少的時候，文采斐然，求得先帝諭旨，能自由進出這藏書閣翻閱古籍，他本就天資聰穎，林林總總竟默下一二十本有餘，書行老板如獲珍寶，如此精妙之絕學，怎麽可以遺失於世間呢，所以拿到了十分豐厚的報酬

至於紀言，只是爹爹還是希望他能夠隨身保護我，更何況如今的我們更需要時間相處罷了。

過了這風頭，外公和舅舅，還有出嫁在外的姐妹們，時不時拿些銀兩寄於娘親和姨娘的手中，爹爹一生要強，只是仕為五鬥米折腰，此時自然是被我們隱瞞的滴水不漏，

我們在城西郊外買了幾畝薄田，租給那些佃農，暗自又置辦了幾處房產，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固定收入，生活自然是寬裕了許多

從娘親拿了幾錠銀子，和姨娘寒暄了幾句便早早出發。更重要的是，今日要去清風閣去取些爹爹喜歡的雨前龍井回來，這金陵不比江南，最好的新茶，都是連年快馬加鞭進貢到朝廷，再由朝廷分配到各級官員手中。其中，最為名貴的當屬建州一代的龍紋香，古人雲，其品精謂小團，價值千金，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。這是皇上的禦賜貢茶，

而爹爹則喜歡喝，江南西湖的雨前龍井，只有這個多雨的季節，才能在金陵的清風閣裏買的到。

清風閣是金陵裏最大的茶樓，長年販賣全國各地的茶葉，甚至有些是西域名茶，其中茶的種類不計其數。

出了小院，穿過了幾條蜿蜒小道，就來到了城西的集市，沿街邊，都是小攤販在叫賣，我走了幾步，便停駐在胭脂水粉的攤前，

“姑娘，姑娘，來買胭脂麽？”

那小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精致花紋的盒子，打開，裏面都是妃色的胭脂，心中有些遲疑，伸出指尖，輕抹著盒子裏的胭脂，將它暈在手上，卻不似平日裏潤滑，暗嘆了一口氣，就將那錦盒放下，

“謝謝老板，我只是看看。”

他也不惱，喃喃說，“姑娘嫡仙般的人物能光臨我這小小鋪子，已是我這個粗人的造化了，小人這粗俗之物，自是入不了小姐的眼，前面幾步，是城裏最大的胭脂鋪子，聽說許多官家小姐達官貴人都是它們家常客，小姐您不妨去看看。”

其實自相府出來，我也不曾用過胭脂了，一是少了梳妝打扮的心思，二是我知道自己平日所用的胭脂價格不菲，對於現在處境的我們來說，是有些奢侈了。只是，總覺得要多少用些，畢竟……望了望若有所思的紀言，總要花心思置辦自己的吧

思慮間，卻被他拉著我的手，還未等我反應，便講我拉到那胭脂鋪子前，我感覺到一陣拘謹，只見他輕聲說道，“婉婉，等我一下……”

還未等我反應，就轉身進了店裏，過不了一會，便講一個紅色的鎏金錦盒塞進我手裏，我頓了頓，

“你知道我…”臉紅到了脖子，他知道我，以前用著這個胭脂

“小姐的閨房，我從未冒犯。”紀言怕我誤會，連忙撇清，“只是之前問了桂兒，便記住了。”

我語無倫次的說，“這，很貴……”

“也不是很貴，小姐放心，這是我自己的體己錢，何況，我也想再想看，小姐上妝的樣子，很美。”他認真地看著我，深邃的眼神仿佛要把我看穿，從小到大，沒有人這樣深情認真的盯著我看，覺得全身滾燙起來，別過臉，結巴的嬌嗔道，“你要喚我婉婉。”

話未落音，就差點被一個人撞開，還好紀言眼疾手快，即使被撞分開，下一刻，已經用腳墊著青石地，在空中一個回旋，攬住了即將摔掉倒的我，

“欺人太甚！”他一手抓住腰間的碧玉劍，正欲追上千前去，卻被我攔著，說，“算了，或許是有什麽急事，金陵本就魚龍混雜，我們萬不可以在此時節外生枝。”

“嗯，小……婉婉，你沒事吧。”

“沒事，只是受到了驚嚇，我們快去清風樓吧。”

“好，”他應聲道，

回頭間，卻意外的看到一個人，是重韞。

他的頭上還纏著繃帶，或許是那晚磕到了額頭還沒好，眼睛盯著紀言摟著我腰的手，探究中帶著些薄怒，不知為何，我竟有些頭皮發麻，總覺得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婉婉現在跟我在一起。”

紀言見我有幾番懼怕，就將我攬在懷裏護著。一陣溫熱而來，就有了些安心。

“恭喜。”

重韞的語氣就這麽不溫不冷，就這樣三人在街頭沈默了許久，碧兒站在他的身後，緊咬了下唇，開口說

“娘娘，其實王爺他……”

“碧兒，回府去取我最喜歡的那對碧璽佩簪，今晚本王要去春花樓。”

重韞打斷了碧兒的話，便再也沒有看我一眼，轉身就上來馬車，心中一陣苦澀，撕裂般的疼痛，侵襲而來。我……怕眼淚就這麽不爭氣的掉下來，在他面前丟了臉。

須臾間，便被白芷香味包裹住，紀言環著我輕聲在我耳邊說道

“會過去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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